常想“一二”

两个月前的一天清晨，天刚蒙蒙亮，我听到窗户下面有人在费力地重复着：“欸——哎——，欸——哎——”，睡意朦胧中被这喊声吵醒，我很不耐烦的翻了个身：这是谁大清早的没事干跑到这楼下捣乱？！

第二天，第三天，第四天……天天如此，简直比我定的闹钟还准，只是整整早了一个小时。

忍过了几天，正缝星期天。因前晚睡得晚，早晨睡得正酣，结果又被那个准点响起的“欸——哎——，欸——哎——”声吵醒了。我“噌”的一下跑向窗口，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。结果，眼前的情景就像一盆清水瞬间浇灭了我的内心的火焰。我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吃力地在拨弄着轮椅，轮椅上歪躺着一位白发老人。

因为我住在二楼，楼间距离又近，所以就像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一样，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面容：流着涎的嘴角很明显地歪斜在他的脸上。我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坐、一推的两位老人在他们独创的伴奏声中缓缓向前移去，心生一丝悲悯。

原来，大约在半年前，住在对面一楼的这位大爷得了脑溢血，送到医院抢救后，命算是保住了，可是落下了后遗症：半身不遂，话也不能说。

恐怕只能委屈自己的神经了！我不得不这样想。面对这种情况，谁还能说出什么吗？

又一个星期过去了，渐渐的，我开始适应了这种节奏感很强的声音。我知道他发出的“欸——哎——”其实就是“1——2——”，只是舌头打不过弯来，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了。

从开始的“欸——哎——”逐渐变成较为清晰的“1——2——”，从坐在轮椅上喊，到能拄着拐杖挪动一下脚，大约花去了他们两个月的时间，也就是说，大约损失了我六十个小时的睡眠。在这六十个小时的时间里，我思考了许多问题。我在想，这老头儿每天嘴里喊着的“1——2——”不就是林清玄书房里挂着的“一二”么？

台湾女作家林清玄请书法大师为她题了一幅字，内容就只四个字：“常想一二”。她把这幅字挂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，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得见。朋友造访时对此颇感疑惑，问：为什么是常想“一二”呢？她回答说：“人生不如意事八九，剩下的顺心顺意的事儿不就只有一二了吗？“精辟啊！”朋友拍手叫好！

后来我听说，这个每天清晨吵醒我的老头儿早年退了休，企业倒闭后，他每月只能从社保领到不多的生活保障金。老伴原本就没有工作，儿子、媳妇都是下岗工人。他大难不死，背了一身的债务。不知他的“一二”里能有些什么呢？可能只有他那相濡以沫数十载、不离不弃的老伴，还有那个常来替换婆婆推着他的媳妇，抑或还有他孝顺的儿子、可爱的孙子这些了吧！他们让他感到温暖，让他坚持到现在，让他从坐都坐不起到今天的重新站立起来！

又两个月过去了，今天是星期天。在听到他们比以前响亮的多得多的“1——2——”声音后，我起身做到了电脑前。就在即将完成这篇文字的时候，清晰的“1——2——1，1——2——1”的声音由远而近的向这边传来。我不由得站起身来，把头伸向窗口，这回的情形再次令我吃惊：只见老头儿在老伴的搀扶下，一拐一拐地跟着自己的口令向着家的方向走来。到了门口，他大声地喊了一句：“老——伴——开——门——”

至此，我看到了，常想“一二”的成果原来竟是如此的丰硕！我不会再为这个声音而烦恼，我将为它付出更多有益的思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