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秋时节，重阳又至。每到此时，我便会忆起我的外祖母。在我们老家，把外祖母唤作“姥娘”。

    因为父亲早逝，小时候，我与母亲跟外祖母在一起生活。姥娘特别疼我，我就是姥娘带大的。

    姥娘是个典型的北方家庭妇女，没有文化。她的个子比较高，瘦瘦的，成天戴着一条黑色的头巾。由于常年劳碌，她的腰背已经有些微驼。在闲暇时，姥娘会把我揽在怀里，给我讲故事，教我唱儿歌。如“小白菜”、“月姥娘、八丈高”和“拉大锯、扯大锯”等等，其中有些段落至今我还记忆犹新。有时作教师的母亲回来的晚，我就嚷饿，而且发嗲，不愿吃饭，要吃姥娘没有奶水的“瞎妈头”。姥娘对我有些溺爱，常常迁就我，让我吸吮她枯萎的乳头。待到母亲回家时，我多半已经猫在姥娘的怀中朦胧睡去。

    姥娘家住在县城的“码头街”，院子坐北朝南，因为地势比较高，门前有青石台阶连着街道。姥娘的家原先还算殷实，但由于外祖父不善经营，家道逐渐中落。到外祖父去世以后，已濒临贫困。姥娘有六个子女，大舅是“国军”的“团长”，早年牺牲于抗日前线。小舅在蚌埠上学，国民党败退时，他作为“学兵”被胁迫去了台湾，多年来杳无音信。大姨一家在蚌埠做生意，三舅多年来一直在“外地”做事，所以姥娘的身边只剩下我的母亲和二舅一家。

    姥娘家的头进院子比较小，因年久失修，堂屋已倒塌，二舅一家人就住在余下的几间厢房里。二舅家有舅母及表哥九臣和表姐巧云。他们家开了个小磨房，代人家磨面粉过生活。但在我的记忆里，很少见有什么生意上门。后来他们全家都去了东北定居。

    通过一个狭小的过道，就是姥娘和我及母亲住的后院。后院比较宽敞，姥娘住在堂屋，我和母亲住东厢房。院子里有几颗大树，夏天的树荫下很阴凉，我和表兄妹们就常在那里玩耍。院子的西半边还有几间房子，被姥娘租给了人家。房客是卖油茶的小贩夫妇。他们有个叫“小凤”的女儿，长的很漂亮。在小凤出嫁后，两个老人也搬走了。

    1950年我6岁时，到蚌埠读书，从此便离开了姥娘。但每逢寒暑假，我都要回老家看望姥娘。姥娘每次见到我都欣喜异常，总会想方设法弄些好吃的东西给我。在那些日子里，我仍然常常会赖在姥娘的怀里撒娇，想更多地享受她老人家的抚爱。但我明显地感到，姥娘家的院子越来越空旷，姥娘益发显得苍老了。

    1956年的秋天，亲戚来信，说姥娘的身体不好。当我们匆匆赶回老家时，看到姥娘躺在“软床子”（北方民间常见的用麻绳攀结在木框上的简易床）上，极度虚弱的样子。她老人家见到了我，很激动，挣扎着用枯瘦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，还不住地哆嗦着嘴唇。看得出来，她是想对我说些什么，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。我看见姥娘的眼角噙着大滴的混浊的泪水，我也哭了。

    第二天早上，当我再去看姥娘时，姥娘的床上已是空空的了。我环顾四周，只见院子里放着一具棺材！我意识到，姥娘已经不在了，她就躺在那个冰冷的木头匣子里！我独自缩在院子的一角，呆呆地看着忙碌的人们。心里想着：为什么我慈爱的姥娘今天就没有了？

    院子里，人人都在做着该做的事，没有人理睬我。我走出了院子，在街上茫然无目的的走着。走到了河边，坐在河堤上。天空是灰朦朦的，没有太阳。河面上的风很大。虽然时值秋日，我仍然感到有些冷。孤独的我在想念着姥娘，任泪水迎风四溢……

    若干年后，我才得知，姥娘是思念一个个离她而去的亲人，抑郁而逝的。她去世的那天，是农历九月初九，正巧是重阳节。

    倏忽间时光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，可每当我想起慈爱的姥娘，想起我最后看到她的样子时，我的心都有些隐隐作痛。

  “岁岁重阳，今又重阳”，今年的重阳节又要到了。我想，我们每个活着的人，无论如何都应该善待老人。我们要祝愿自己的老人，也祝愿普天下所有的老人，重阳节快乐，祝愿他们的晚年健康快乐。

    顺便说一句不太“中听”的话：无论你现在是多么年轻，也终会有老去的一天。那就把你的爱，多分一些给老人吧 (丁在民)